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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餐飲加盟必備須知:開店前準備,如何挑選店面位置

第一步:選擇熱門商圈

1.認識當地市場

在開始選擇店面位置之前,必須先了解當地市場的潛在顧客數量、顧客消費習慣和消費能力等因素,以確定該地區是否適合開設餐飲店。

2.考慮人流與交通便利性

選擇店面位置時,必須考慮人流量和交通便利性。位於繁華的商業區和交通樞紐附近的店面通常會有更高的人流量,更容易被消費者發現和前往。

第二步:評估店面的實際狀況

1.店面面積和設計

店面面積和設計會影響到店內的營運效率和空間利用率。選擇適當的面積和設計,可以最大化地利用空間,提高顧客的就餐體驗和服務效率。

2.考慮租金和費用

租金和費用是店面經營中的一大開支,因此在選擇店面時必須仔細評估和比較不同店面的租金和費用,選擇最符合自己預算和經營計劃的店面。

第三步:評估店面的潛力

1.考慮競爭狀況

選擇店面時,必須評估競爭狀況,了解當地的競爭對手和其經營狀況,以確定自己是否有足夠的競爭力和機會。

2.了解當地顧客的需求和偏好

了解當地顧客的需求和偏好,可以幫助創業者選擇更符合市場需求和消費者口味的店面位置和經營模式,提高經營成功率。

第四步:選址人流不如預期

如果店面開設在人流比較少的地方,可以透過以下方式來吸引更多客人:

  1. 建立線上品牌形象:在網路上建立店家形象,讓更多人知道店家的存在,並在社交媒體上發布店家資訊、促銷活動等,吸引更多人前來。

  2. 提供優惠促銷:設計促銷活動,例如推出打折優惠或是贈送小禮物等,吸引更多人前來購買,也可以透過舉辦開幕活動等宣傳店家,吸引更多人前來參觀。

  3. 提供獨特體驗:店家可以提供獨特的餐點、特色裝潢等,吸引更多人前來體驗,也可以透過舉辦主題活動、文化活動等,吸引更多人前來參與。

  4. 提高口碑:口碑是店家的生命線,店家可以透過提供優質的服務、美味的餐點等,讓客人留下好評,提高店家的口碑,吸引更多人前來消費。

  5. 與當地商圈合作:店家可以與當地商圈合作,例如參加當地商圈舉辦的活動、提供商品、贊助等,透過與當地商圈的合作,吸引更多人前來消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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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項目 店面銷售 網路行銷
目標客群 附近居民、遊客 全國或全球網友
推廣方式 廣告、促銷、特價、店內裝飾 網站、社群媒體、電子郵件、搜尋引擎
銷售渠道 限定店面與當地餐飲平臺 全國或全球網路
廣告費用 相對高 相對低
效益 可提供餐飲體驗、現場互動、口碑宣傳 可提供更精確的客群、低成本營銷、增加曝光率
需要考量的因素 人流量、店面裝修、地點 網站流量、社群互動、網路安全

備註:表格僅提供參考,銷售策略需視不同品牌及市場情況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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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熱門新知01

總在深夜哭,也過不好這一生  文/李尚龍  1  上次我見到小菁時,她已經把眼睛都哭腫了。  畢業季,跟相處四年的男友分手,學校宿舍到期,在北京無家可歸,她拖著沉重的箱子,和室友一起在學校門口找了一間一天一百塊錢的賓館,暫住了下來。  總在深夜哭,也過不好這一生  房間里太小無法落腳,床上堆滿了東西。  父母讓她回家找工作,她說,再等一年吧,考不上我就回去。她說,大城市決定了她的眼界,她不愿這么平平淡淡度過一生。  于是,她雄心壯志地開始找工作,可第一天就碰壁,被拒絕好幾次后,終于有一家公司想要她:實習工資三千,沒有五險一金,沒有戶口,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可能會加班。  她算了算自己的房租,少說也要一個月三千五,自己還要吃飯就算吃最簡單的一個月也要兩千,打車五百,社交500……算到這里,人已經崩潰,這樣的生活,究竟何時是個頭。  這些天,她跟老師告別,跟同學說再見,甚至她去了前男友宿舍樓下,讓他下來跟自己穿著學士服照相,她哭著跟他說:哇!我們以后要形如路人啦!永別了!  一路都在哭,每晚都在喝,她說,只有畢業時,才發現大學四年是這么美好,未來是這么迷茫。  她坐在我面前,哭得滿臉妝泥,說舍不得,我在一旁,不說話,只是笑著。  她說,龍哥啊,你笑什么啊,你哪里能體會到我們這種分別的痛和對未來的迷茫,你哪里知道我們這些一無所有的姑娘深夜痛哭的感受?  我喝完杯中的酒,跟她說:其實我都知道,也都經歷過。只是,我比你更明白一些道理。  她說,什么道理。  我說:深夜沒哭過的人,不足以談人生。  不過,總在深夜里哭的人,更過不好這一生。  2  畢業后,你會發現很多東西都不公平,憑什么她能找到好工作,憑什么他能外派,憑什么她有個好爸爸。可是,每個人最公平的,就是他們一天都只有24小時,除去無法控制的朝九晚五,剩下的閑暇時間,才最能區分每個人。  與其多愁善感地活,還不如樂觀積極地面對每一天。  我想起剛開始在北京打拼時,喜歡晚上掛著耳機聽民謠,音樂響起時,旋律緩慢,孤獨感鉆心,眼淚刷刷地掉。  尤其是在夜晚,我住在出租房的隔斷間,總是拿出手機,想打給誰,可翻遍了電話簿,卻不知尋誰發泄;也會經常刷著網頁,無所事事,反而更加孤獨。  而白天,我都在苦哈哈地備課和幫別人寫劇本,靠這些為生。  身在遠方,還在為五斗米折腰,這時,如果父母再打個電話,定會哭得稀里嘩啦說自己不容易,說自己想家。  其實,每個人都一樣,都有過深夜痛哭的經歷。  可是,既然選擇遠方,就要風雨兼程,每個人都要學會獨自長大。人最怕的,不是困難,最怕的,是還未成大事時,無盡的自憐。  自憐比自戀更可怕,一個人總認為自己不容易,并且不停地放大這種感受時,他注定是個無所成就的悲情主義者,而這種人,往往自己一無是處,自以為努力,只是感動了自己。  大城市不相信眼淚,其實,每個奮斗的地方,都不相信眼淚,他們只看你的成就。  你可以在深夜哭,但一定要學會哭著奔跑,而不是蹲在地上,哭到情深處,不能自拔。  記得一次過年,因為工作太忙,我沒有回家,聽到外面的鞭炮聲此起彼伏,我回到出租的房間,空空的房間,孤單的自己,我把音樂開到最大,忽然難過了起來,想跟家里打個電話。  我含情脈脈地聽到了父親的聲音,我喊了一聲:爸!  沒想到爸爸說了一句話:有事兒嗎?有事兒忙自己的去,沒事兒回來再說,爸爸和媽媽在散步呢……  我的矯情感頓時九霄云外。  3  托馬斯·卡萊爾曾經說過,未哭過長夜的人,不足以語人生。  雖是如此,但我逐漸明白,總在黑夜里哭,生活在眼淚里的人,終究也無法用樂觀的節奏,過好這一生。  后來,我忘記了矯情,而把目光盯著自己的目標,慢慢地學會了和時間賽跑。  我的生活節奏很快,每天寫計劃然后第二天完成。  忙碌起來的人,永遠沒時間哭泣,他們會邊哭邊跑,但不停下來。  那段日子,每天回到家,筋疲力盡,于是打開書,翻開幾頁,安靜地閱讀,或者看一部電影,讓自己融入劇情中。  我開始學會去記讀書筆記,寫電影影評,這一寫,就寫了一個硬盤。  我開始聽五月天的歌,他們的歌曲能給我力量,能讓我堅強地奔跑,能為我擦去眼淚,為我療傷。  每天忙碌的生活,讓我每天都在進步,每天都跟打了雞血一樣,奔波在這所高速運轉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沒有時間去流眼淚。  最重要的是,這樣的奮斗,讓我每天都能變得更好一點,當能看到曙光時,當有點成就時,也就不再需要流淚。  記得有一次回家的路上,路燈照在我身上,腳下,我看到一個熟悉而孤單的影子。  這不是我自己嗎?他怎么這么可憐……  那一刻,我所有的動力,都想變成眼淚大哭一場。  可我沒有,我立刻加快腳步,回到家,打開電腦,趕緊完成今天的最后工作。  等結束后,已累到骨髓,關上燈,很快我就睡了。  想起之前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日子,忽然明白,其實只是閑的而已。  第二天起來,又滿血復活。  其實所有的抑郁、難過、憤怒、流淚歸根到底都是對自己不滿,都是才華配不上夢想,既然如此,哭,又能有什么用呢?  只有奔跑,才能止住眼淚。  4  我把這段故事講給小菁聽,她笑了,跟我說,龍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天天哭特別傻,我還能怎么做呢?  我說,哭完記得跑起來就好,嗯,是挺傻。  她忽然笑了,說,你別說,當我想到接下來的目標時,似乎就不那么難過了,反而多了一些動力。我要去準備一邊考研了一邊工作了。  我沒說話,想起我的老師曾經跟我說的一句話:每個成功的人,一定都會被別人問一個問題:你有過深夜痛哭嗎?你發現了嗎?那個時候,你的眼淚才有意義。  這個世界有時候很殘忍,只有蒼天大樹上的疤痕才會被人留意,小草的傷痛,只會被人略過,沒人看得見。  所以,想哭的時候,去奔跑吧,你會發現,跑起來的人,哭著都那么迷人。 張泉靈:做投資這半年偷偷哭過的時間比前十年都多 你年齡介于33-53歲,這10件事哭著也要做 父給兒,兒笑了;兒給父,父哭了分頁:123

其他熱門新知02

楊絳:順姐的“自由戀愛”  那天恰是春光明媚的好天氣,我在臥房窗前伏案工作。順姐在屋里拖地,墩布作在地下,她倚著把兒,一心要引誘我和她說話。  “太太”(她很固執,定要把這個過時的尊稱強加于我),“你今晚去吃喜酒嗎?”  我說:“沒請我。”  “新娘子已經來了,你沒看見嗎?”  “沒看。”  “新郎五十,新娘子才十九!”  我說:“不,新郎四十九。”我還是埋頭工作。  順姐嘆息一聲,沒頭沒腦地說:“新娘子就和我一樣呢!”  我不禁停下筆,抬頭看著她發愣。人家是年輕漂亮、華衣美服的風流人物,順姐卻是個衣衫襤褸、四十來歲的粗胖女傭,怎么“一樣”呢?  順姐看出她已經引起我的興趣,先拖了幾下地,緩緩說:  “我現在也覺悟了呢!就是貪享受呢!”(順姐的鄉音:“呢”字用得特多。)我認為順姐是最勤勞、最肯吃苦的人。重活兒、臟活兒她都干,每天在三個人家幫傭,一人兼挑幾人的擔子。她享受什么?  順姐曾告訴我,她家有個“姐姐”。不久我從她的話里發現:她和“姐姐”共有一個丈夫,丈夫已去世。“姐姐”想必是“大老婆”的美稱。隨后我又知道,她夫家是大地主——她家鄉最大的地主。據她告訴我,她是隨她媽媽逃荒要飯跑進那個城市的。我不免詫怪:“‘姐姐’思想解放,和順姐姐妹相稱了?”可是我后來漸漸明白了,所謂“姐姐”,只是順姐對我捏造的稱呼,她才不敢當面稱“姐姐”。  我說:“你怎么貪享受啊?”  她答非所問,只是繼續說她自己的話:  “我自己愿意的呢!我們是自由戀愛呢!”  我忍不住要笑。我詫異說:“你們怎么自由戀愛呢?”我心想,一個地主少爺,一個逃荒要飯的,哪會有機會“自由戀愛”?  她低頭拖幾下地,停下說:  “是我自己愿意的呢。我家里人都反對呢。我哥哥、我媽媽都反對。我是早就有了人家的,可是我不愿意——”  “你定過親?怎么樣的一個人?”  “就那么個人呢。我不愿意,我是自由戀愛的。”  “你怎么自由戀愛呢?”我想不明白。  “嗯,我們是自由戀愛的。”她好像怕我不信,加勁肯定一句。  “你們又不在一個地方。”  “在一塊兒呢!”她立即回答。  我想了一想,明白了,她準是在地主家當丫頭的。我沒有再問,只覺得很可笑:既說“貪享受”,又說什么“自由戀愛”。  我認識順姐,恰像小孩子玩“拼板”:把一幅圖板割裂出來的大小碎片湊拼成原先的圖西。零星的圖片包括她自己的傾訴,我歷次和她的問答,旁人的傳說和她偶然的吐露。我由這一天的談話,第一次拼湊出一小部分圖面。  她初來我家,是我們搬到干面胡同那年的冬天。寒風凜冽的清早,她拿著個隔宿的冷饅頭,頂著風邊走邊吃。這是她的早飯。午飯也是一個干冷的饅頭,她邊走邊吃,到第二家去,專為這家病人洗屎褲子,因為這家女傭不肯干這事。然后她又到第三家去干一下午活兒,直到做完晚飯,洗過碗,才回自己家吃飯。我問她晚上吃什么。她說“吃飯吃菜”。什么菜呢?葷的素的都有,聽來很豐盛。  “等著你回家吃嗎?”  她含糊其辭。經我追問,她說回家很晚,家里已經吃過晚飯了。  “給你留著菜嗎?”  她又含含糊糊。我料想留給她的,只是殘羹冷炙和剩飯了。  我看不過她冷風里啃個干饅頭當早飯。我家現成有多余的粥、飯、菜肴和湯湯水水,我叫她烤熱了饅頭,吃煮熱的湯菜粥飯。中午就讓她吃了飯走。這是她和我交情的開始。她原先每星期的上午分別在幾家做,逐漸把每個上午都歸并到我家來。  她家人口不少。“姐姐”有個獨生女,最高學府畢業,右派分子,因不肯下鄉改造,脫離了崗位。這位大小姐新近離婚,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都歸她撫養,離異的丈夫每月給贍養費。順姐自己有個兒子已高中畢業,在工廠工作;大女兒在文工團,小女兒在上學。  我問順姐:“你‘姐姐’早飯也吃個饅頭嗎?”  “不,她喝牛奶。”  “白牛奶。”  “加糖。”  “還吃什么呢?”  “高級點心。”  那時候還在“三年困難”期間,這些東西都不易得。我又問別人吃什么,順姐支吾其辭,可是早飯、午飯各啃一個冷饅頭的,顯然只順姐一人。  “你的錢都交給‘姐姐’?”  “我還債呢,我看病花了不少錢呢。”  我當時沒問她生什么病,只說:“她們都不干活兒嗎?”  她又含含糊糊,只說:“也干。”  有一天,她忽從最貼身的內衣口袋里掏出一個破爛的銀行存折給我看,得意地說:  “我自己存的錢呢!”  我一看存折是“零存零取”,結余的錢不足三元。她使我想起故事里的“小癲子”把私房錢藏在嘴里,可惜存折不能含在嘴里。  我說:“你這存折磨得字都看不清了,還是讓我給你藏著吧。”  她大為高興,把存折交我保管。她說,她只管家里的房租、水電、煤火,還有每天買菜的開銷;多余的該是她的錢。她并不花錢買吃的,她只想攢點兒錢,夢想有朝一日攢得一筆錢,她就是自己的主人了。我因此為她加了工資,又把過節錢或大熱天的雙倍工資等,都讓她存上。她另開了一個“零存整取”的存單。  每逢過節,她照例要求給假一天。我說:“你就在我家過節不行嗎?”她又大為高興,就在我家過節,還叫自己的兩個女兒來向我拜節。她們倆長得都不錯,很斯文,有點拘謹,也帶點矜持。順姐常夸她大女兒刻苦練功,又笑她小女兒“虛榮呢”。我給順姐幾只半舊的手提包,小女兒看中一只有肩帶的,掛在身上當裝飾。我注意到順姐有一口整齊的好牙齒,兩頰兩笑渦,一對耳朵肥厚伏貼,不過鼻子太尖瘦,眼睛大昏濁,而且眼睛是橫的。人眼當然是橫生的,不知為什么她的眼睛叫人覺得是橫的,我也說不明白。她的大女兒身材苗條,面貌秀麗;小女兒是嬌滴滴的,都有一口好牙齒。小女兒更像媽媽;眼神很清,卻也橫。  順姐常說我喝水太多,人都喝胖了。  我笑問:“你胖還是我胖?”  她說:“當然你胖啊!”  我的大棉襖罩衣,只能作她的緊身襯衣。我瞧她褲子單薄,給了她一條我嫌太大的厚毛褲,她卻伸不進腿去,只好拆了重結。我笑著拉了她并立在大鏡子前面,問她誰胖。她驚奇地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好像從未見過這種發胖的女人。我自從見了她的女兒,才悟到她心目中的自己,還像十幾歲小姑娘時代那么苗條、那么嬌小呢。  我為她攢的錢漸漸積到一百元。順姐第一次見到我的三姐姐和七妹妹,第一句話都是“太太給我攢了一百塊錢呢!”說是我為她攢的也對,因為都是額外多給的。她名義上的工資照例全交給“姐姐”。她的存款逐漸增長,二百,三百,快到四百了,她家的大小姐突然光臨,很不客氣,岸然進來,問:  “我們的順姐在你家做吧?”  她相貌端莊,已是稍為發福的中年人了,雖然家常打扮,看得出她年輕時準比順姐的大女兒還美。我請她進來,問她有什么事。  她傲然在沙發上一坐,問我:“她每月工錢多少?”  我說:“你問她自己嘛。”  “我問她了,她不肯說。”她口齒清楚斬截。  我說:“那么,我沒有義務向你報告,你也沒有權利來調查我呀。”  她很無禮地說:“唷!你們倒是相處得很好啊!”  我說:“她工作好,我很滿意”。  她瞪著我,我也瞪著她。她坐了一會兒,只好告辭。  這位大小姐,和順姐的大女兒長得比較相像。我因此猜想:她們的爸爸準是個文秀的少爺。順姐年輕時準也是個玲瓏的小丫頭。  據順姐先后流露,這位大小姐最利害,最會折磨人。順姐的“姐姐”曾給她兒子幾件新襯衫。大小姐想起這事,半夜三更立逼順姐開箱子找出來退還她。順姐常說,她干活兒不怕累,只求晚上睡個好覺。可是她總不得睡。這位大小姐中午睡大覺,自己睡足了,晚上就折騰順姐,叫她不得安寧。順姐睡在她家堆放箱籠什物的小屋里。大小姐隨時出出進進,開亮了電燈,翻箱倒柜。據同住一院的鄰居傳出來,這位小姐經常半夜里罰順姐下跪、打她耳光。我料想大小姐來我家凋查順姐工資的那天晚上,順姐準罰跪并吃了耳光。可是她沒有告訴我。  順姐常強調自己來北京之前,在家鄉勞動多年,已經脫掉地主的帽子。據她后來告訴我,全國解放時,她家大小姐在北京上大學,立即把她媽媽接到北京(她就是個逃亡地主婆)。她丈夫沒有被鎮壓,只是拘捕入獄,死在監牢里了。順姐頂缸做了地主婆。當時她的小女兒出生不久,她就下地勞動,得了子宮高度下垂癥。這就是她治病花了不少錢的緣故。她雖然動了手術,并沒有除凈病根。順姐不懂生理學,只求干脆割除病根,就可以輕輕松松干活兒,她還得了靜脈曲張的病,當時也沒理會,以為只需把曲曲彎彎的筋全部抽掉就行。  我常夸順姐干活勤快利索,可當勞模。她嘆氣說,她和一個寡婦親戚都可以當上勞模,只要她們肯改嫁。她們倆都不肯。想娶順姐的恰巧是管她勞動的干部,因為她拒絕,故意刁難她,分配她干最重的活兒,她總算都頂過來了。我問她當時多少年紀。她才三十歲。  她稱丈夫為“他”,有時怕我不明白,稱“他們爹”或“老頭子”。她也許為“他”開脫地主之罪,也許為了賣弄“他”的學問,幾次對我說,“他開學校,他是校長呢!”又說,她的“公公”對待下人頂厚道,就只“老太婆”利害。(順姐和我逐漸熟了,有時不稱“姐姐”,干脆稱“老太婆”或“老婆子”。)這位太太是名門之女,有個親妹妹在英國留學,一直沒有回國。  有一天,順姐忽來向我報喜,她的大女兒轉正了,穿上軍裝了,也升了級,加了工資。我向她賀喜,她卻氣得淌眼抹淚。  “一家人都早已知道了,只瞞我一個呢!”  她的子女,一出世就由大太太抱去撫養:孩子只認大太太為“媽媽”,順姐稱為“幺幺”(讀如“夭”),連姨娘都不是。他們心上怎會有什么“幺幺”啊!  不久后,她告訴我,她家大小姐倒運了,那離了婚的丈夫犯下錯誤,降了級,工資減少了,判定的贍養費也相應打了折扣。大小姐沒好氣,順姐難免多受折磨。有一天,她滿面憂慮,又對我說起還債,還給我看一份法院的判決書和一份原告的狀子。原來她家大小姐向法院告了一狀,說自己現在經濟困難,她的弟弟妹妹都由她撫育成人,如今二人都已工作,該每月各出一半工資,償還她撫養的費用。這位小姐筆頭很健,狀子寫得頭頭是道。還說自己政治上處于不利地位,如何處處受壓。法院判令弟妹每月各將工資之半,津貼姐姐的生活。我仔細看了法院的判決和原告的狀子,真想不到會有這等奇事。我問順姐:  “你的孩子是她撫養的嗎?”  順姐說,大小姐當大學生時期,每年要花家里多少多少錢;畢業后以至結婚后,月月要家里貼多少多少錢,她哪里撫養過弟弟妹妹呢!她家的錢,她弟弟妹妹就沒份嗎?至于順姐欠的債,確是欠了。她頂缸當地主婆,勞累過度,得了一身病;等到脫掉地主的帽子,她已經病得很厲害,當時丈夫已經去世,她帶了小女兒,投奔太太和大小姐。她們把她送進醫院,動了一個不小的手術,花了不少錢——這就是她欠的債,天天在償還。  順姐敘事交代不清,代名詞所指不明,事情發生的先后也沒個次序,得耐心聽,還得費很多時間。經我提綱摯領地盤問,知道她在地主家當丫頭時,十四歲就懷孕了。地主家承認她懷的是他們家的子息,拿出三十元給順姐的男家退婚,又出三十元給順姐的媽,把她買下來。順姐是個“沒工錢、白吃飯的”。她為主人家生兒育女,貼身伺候主人主婦,也下地勞動。主人家從沒給過工資,也沒有節賞,也沒有月例錢,只為她做過一身綈料的衣褲。(這大約是生了兒子以后吧?)她吃飯不和主人同桌,只站在桌旁伺候,添湯添飯,熱天還打扇。她是個三十元賣掉終身的女奴。我算算她歷年該得的最低工資,治病的費用即使還大幾倍,還債還綽有余裕。她一天幫三家,賺的錢(除了我為她存的私房)全供家用開銷。撫育她兒女的,不是她,倒是她家的大小姐嗎?  看來,大小姐準料定順姐有私蓄,要逼她吐出來;叫她眼看兒女還債,少不得多拿出些錢來補貼兒女。順姐愁的是,二經法院判決,有案可稽,她的子女也就像她一樣,老得還債了。  我問順姐,“你說的事都有憑有據嗎?”  她說:“都有呢。”大小姐到手的一注注款子,何年何月,什么名目,她歷歷如數家珍。  我說:“順姐,我給你寫個狀子,向中級人民法院上訴,怎么樣?我也能寫狀子。”  她快活得像翻譯文章里常說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按她的意思替她上訴。我擺出大量事實,都證據確鑿,一目了然。擺出了這些事實,道理不講自明。中級法院駁回大小姐的原訴,判定順姐的子女沒有義務還債;但如果出于友愛,不妨酌量對他們的姐姐給些幫助。  我看了中級法院的判決,十分愜意,覺得吐了一口氣。可是順姐并不喜形于色。我后來猜想:順姐為這事,一定給大小姐罰跪,吃了狠狠的一頓嘴巴子呢。而且她的子女并不感謝她。他們自愿每月貼大姐一半工資。  我設身處地,也能體會那位大小姐的恚恨,也能替她暗暗咒罵順姐:“我們好好一個家!偏有你這個死不要臉的賤丫頭,眼睛橫呀橫的,扁著身于擠進我們家來。你算掙氣,會生兒子!我媽媽在封建壓力下,把你的子女當親生的一般撫養,你還不心足?財產原該是我的,現在反正大家都沒有了,你倒把陳年宿帳記得清楚?”  不記得哪個節日,順姐的兒女到我家來了。我指著順姐問他們:“她是你們的生身媽媽,你們知道不知道?”  他們愕然。他們說不知道。能不知道嗎?我不能理解。但他們不知道,順姐當然不敢自己說啊。  順姐以后曾說,要不是我當面說明,她的子女不會認她做媽。可思順姐仍然是個“幺幺”。直到文化大革命,順姐一家(除了她的一子二女)全給趕回家鄉,順姐的“姐姐”去世,順姐九死一生又回北京,她的子女才改口稱“媽媽”。不過這是后話了。  順姐日夜勞累,又不得睡覺,腿上屈曲的靜脈脹得疼痛,不能站立。我叫她上協和醫院理療,果然有效。順姐覺得我花了冤錢,重活兒又不是我家給她干的。所以我越叫她休息,她越要賣命。結果,原來需要的一兩個療程延伸到兩三個療程才見效。我說理療當和休息結合,她怎么也聽不進。  接下就來了“文化大革命”。院子里一個“極左大娘”叫順姐寫我的大字報。順姐說:寫別的太太,都可以,就這個太太她不能寫。她舉出種種原因,“極左大娘”也無可奈何。我陪斗給剃了半個光頭(所謂陰陽頭),“極左大娘”高興得對我們鄰居的阿姨說:“你們對門的美人子,成了禿瓢兒了!公母倆一對禿瓢兒!”那位阿姨和我也有交情,就回答說:“這個年頭兒,誰都不知道自己怎樣呢!”順姐把這話傳給我聽,安慰我說:“到這時候,你就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了。不過,還是好人多呢。”我常記著她這句話。  紅衛兵開始只剪短了我的頭發。順姐為我修齊頭發,用爽身粉撣去頭發楂子,一面在我后頸和肩背上輕輕摩挲,摩挲著自言自語:  “‘他’用的就是這種爽身粉呢。藍腰牌,就是這個牌子呢。”  大約她聞到了這種爽身粉的香,不由得想起死去的丈夫,忘了自己摩挲的是我的皮肉了。我當時雖然沒有心情喜笑,卻不禁暗暗好笑,又不忍笑她。從前聽她自稱“我們是自由戀愛”,覺得滑稽,這時我只有憐憫和同情了。  紅衛兵要到她家去“造反”,同院住戶都教她控訴她家的大小姐。順姐事先對我說:“趕下鄉去勞動我不怕,我倒是喜歡在地里勞動。我就怕和大小姐在一塊兒。”那位大小姐口才很好,紅衛兵去造反,她出來侃侃而談,把順姐一把拖下水。結果,大小姐和她的子女、她的媽媽,連同順姐,一齊給趕回家鄉。順姐沒有控訴大小姐,也沒為自己辯白一句。  “文革”初期,我自忖難免成為牛鬼蛇神,乘早把順姐的銀行存單交還她自己保管。她已有七百多元存款。我教她藏在身邊,別給家人知道,存單的帳號我已替她記下,存單丟失也不怕,不過她至少得告知自己的兒子(她兒子忠厚可靠,和順姐長得最像)。我下干校前曾偷偷到她家去探看,同院的人說“全家都給轟走了”。我和順姐失去了聯系。  有一天,我在街上走,忽有個女孩子從我后面竄出來,叫一聲“錢姨媽”。我回臉一看,原來是順姐的小女兒,她畢業后沒升學,分配在工廠工作。據說,他們兄妹三況都在工作的單位寄宿。我問起她家的人,說是在鄉下。她沒給我留個地址就走了。  我從干校回京,順姐的兩個女兒忽來看我,流淚說:她們的媽病得要死了,“那個媽媽”已經去世,大姐跑得不知去向了。那時,他們兄妹三個都已結婚。我建議她們姐妹下鄉去看看(因為她們比哥哥容易請假),如有可能,把她們的媽接回北京治病。她們回去和自己的丈夫、哥嫂等商量,三家湊了錢(我也搭一份),由她們姐妹買了許多贈送鄉村干部的禮品,回鄉探母。不久,她們竟把順姐接了出來。順姐頭發全都灰白了,兩目無光,橫都不橫了,路也不能走,由子女用自行車推著到我家。她當著兒女們沒多說話。我到她住處去看她,當時家里沒別人,經我盤問,才知道她在鄉間的詳細情況。  大小姐一到鄉間,就告訴村干部順姐有很多錢。順姐只好拿出錢來,蓋了一所房子,置買了家具和生活必需品,又分得一塊地,順姐下地勞動,養活家里人。沒多久,“姐姐”投水自盡了,大小姐逃跑幾次,抓回來又溜走,最后她帶著女兒跑了,在各地流竄,撩下個兒子給順姐帶。順姐干慣農活,交了公糧,還有余裕,日子過得不錯。只是她舊病復發,子宮快要脫落,非醫治不可。這次她能回京固然靠了禮品,她兩個女兒也表現特好。雖然從沒下過鄉,居然下地去勞動。順姐把房子連同家具半送半賣給生產隊,把大小姐的兒子帶回北京送還他父親。村干部出一紙證明,表揚順姐勞動積極,樂于助人等等。  順姐在鄉間重逢自己的哥哥。哥哥詫怪說:“我們都翻了身,你怎么倒翻下去了呢?”村干部也承認當初把她錯劃了階級,因為她并非小老婆,只是個丫頭,當地人都知道的。這個地主家有一名轎夫、一名廚子還活著,都可作證。“文革”中,順姐的大女兒因出身不好,已退伍轉業。兒子由同一緣故,未得申請入黨。兒女們都要為媽媽要求糾正錯劃,然后才能把她的戶口遷回北京。  他們中間有“筆桿子”,寫了申請書請我過目。他們筆下的順姐,簡直就是電影里的“白毛女”。順姐對此沒發表意見。我當然也沒有意見。他們為了糾正錯劃的階級,在北京原住處的居委和鄉村干部兩方雙管齊下,送了不少“人事”。兒子女兒還特地回鄉一次。但事情老拖著。村干部說:“沒有問題,只待外調,不過一時還沒有機會。”北京街道上那位大娘滿口答應,說只需到派出所一談就妥。我懷疑兩方都是受了禮物,空口敷衍。一年、兩年、三年過去,事情還是拖延著。街道上那位大娘給人揭發了受賄的劣跡;我也看到村里一個不知什么職位的干部寫信要這要那。順姐進醫院動了手術,病愈又在我家干活。她白花了兩三年來攢下的錢,仍然是個沒戶口的“黑人”。每逢節日,街道查戶口,她只好聞風躲避。她嘆氣說:“人家過節快活,就我苦,像個沒處藏身的逃犯。”  那時候我們住一間辦公室,順姐住她兒子家,每天到我家干活,早來晚歸。她一天早上跑來,面無人色,好像剛見了討命鬼似的。原來她在火車站附近看見了她家的大小姐。我安慰她說,不要緊,北京地方大,不會再碰見。可是大小姐晚上竟找到她弟弟家里,揪住順姐和她吵鬧,怪她賣掉了鄉間的房子家具。她自己雖是“黑人”,卻毫無顧忌地向派出所去告順姐,要找她還帳。派出所就到順姐兒子家去找她。順姐是積威之下,見了大小姐的影子都害怕的。派出所又是她逃避都來不及的機關。可是逼到這個地步,她也直起腰板子來自衛了。鄉間的房子是她花錢造的,家具什物是她置備的,“老太婆”的遺產她分文未取,因為“剝削來的財物她不要”。順姐雖然鈍口笨舌,只為理直氣壯,說話有力。她多次到派出所去和大小姐對質,博得了派出所同志的了解和同情。順姐轉禍為福,“黑人”從此出了官,也就不再急于恢復戶籍了。反正她在我們家,足有糧食可吃。到“四人幫”下臺,她不但立即恢復戶籍,她錯劃的階級,那時候也無所謂了。  我們搬入新居,她來同住,無憂無慮,大大發福起來,人人見了她就說她“又胖了”。我說:“順姐,你得減食,太胖了要多病的。”她說:“不行呢,我是餓怕了的,我得吃飽呢!”  順姐對我不再像以前那樣愛面子、遮遮掩掩。她告訴我,她隨母逃荒出來,曾在別人家當丫頭,可是她都不樂意,她最喜歡這個地主家,因為那里有吃有玩,最自在快活。她和同伙的丫頭每逢過節,一同偷酒喝,既醉且飽,睡覺醒來還暈頭暈腦,一身酒氣,不免討打,可是她很樂。  原來她就是為貪圖這點“享受”,“自由戀愛”了。從此她喪失了小丫頭所享受的那點子快活自在,成了“幺幺”。她說自己“覺悟了”,確也是真情。  她沒享受到什么,身體已壞得不能再承受任何享受。一次她連天不想吃東西。我急了。我說:“順姐,你好好想想,你要吃什么?”  她認真想了一下,說:“我想吃個‘那交’(辣椒)呢。”  “生的?還是干的?”  “北陽臺上,泡菜壇子里的。”  我去撈了一只最長的紅辣(www.lz13.cn)椒,她全吃下,說舒服了。不過那是暫時的。不久她大病,我又一次把她送入醫院。這回是割掉了膽囊。病愈不到兩年,曲張的靜脈裂口,流了一地血。這時她家境已經很好,她就告老回家了。  現在她的兒女輩都工作順利,有的是廠長,有的是經理,還有兩個八級工。折磨她的那位大小姐,“右派”原是錯劃;她得到落實政策,飛往國外去了。順姐現在是自己的主人了,逢時過節,總做些我愛吃的菜肴來看望我。稱她“順姐”的,只我一人了。也許只我一人,知道她的“自由戀愛”;只我一人,領會她“我也覺悟了呢”的滋味。  一九九一年一月   楊絳作品集_楊絳文集 楊絳:我們仨 楊絳:記楊必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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